天上落下來的不是天使 是小銅板
她從爸爸的手中流失卻成了周圍每個人的希望……
1953年的夏天,十一歲的小銅板原本期待一整個暑假能盡興的吃奶油胡桃冰淇淋、游泳和打棒球。她和父系家族的表哥法蘭基幫忙開肉店的叔叔外送訂貨、跟著曾經是職棒球員的叔叔去球場觀賽、一起偷挖奶奶的花園尋寶;她甚至愛上某個同校的男孩……
然而,這個暑假卻未如潘妮想像中的美好──原本存在於媽媽和已過世的爸爸(義大利移民)兩家族間的歧見越演越烈;她愕然發現自己最愛的叔叔居然住在一輛車裡;她的狗兒由於年邁而過世……還有,媽媽竟然和送牛奶的穆勒根先生約會!?
小銅板相當氣憤,開始消極的面對這一切,直到她的手臂被捲進洗衣機裡、重傷住院,才終於有機會得知父親的真正死因,並化解兩家族間的冷漠,也漸漸打開自己的心門,接受母親的選擇。
我們到公園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已經聚集在棒球場周邊了。法蘭基那隊缺球員,由於我的手臂像大砲,所以他讓我當游擊手。他說我投的球比任何球場上的男生都還快。
到了第二局,我們有兩人出局,落後一分。法蘭基在一壘,另外一個小孩尤金‧伯德正要上場打擊。尤金看起來很緊張,他打擊並不好,常被三振;更別提我們都是一年級的時候他就想要親我了。
尤金揮棒落空。
「好球一個!」當裁判的那個小孩叫道。
我坐在板凳上等待輪我打擊的時刻。大部分的女生都不再打球了,她們坐在旁邊看。我想著傑克‧特條茲懷格,並且思考是不是該觀看球賽而非下場比賽,這時一個女生朝著我坐的地方走了過來。她的金髮用一條淡藍色髮圈擋在後面,身上穿著顏色相配的藍色洋裝,身後還跟著另兩個女生。我真好運。
「小銅板,暑假過得好不好?」薇若妮卡‧古曼帶著虛假的微笑問我。
我沒有說話。媽媽說,跟像薇若妮卡這樣的女生打交道,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理她們,縱使她很難被忽視。
「我聽說妳在肉店工作。」她說:「聽起來好像過得不錯!」
女生們吃吃傻笑。我盡我最大所能不要理她,眼睛看著尤金太晚揮棒又漏掉一球。
「二好球!」
可憐的尤金看起來好像承受不了所有的壓力快要暈倒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又被三振,法蘭基會殺掉他。法蘭基痛恨輸球。
薇若妮卡往前傾,說:「那麼告訴我,妳整天都要把豬切開嗎?多麼令人興奮啊!那麼雞呢?也要切雞嗎?」
薇若妮卡繼續講啊講。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某個東西啪的一聲斷掉,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沒有理智的人。因為我聽到自己說:「喔,快點閉嘴好不好。」
「妳剛剛說什麼?」薇若妮卡咆哮著
「沒什麼。」我喃喃嘀咕。
一壘那邊,法蘭基正睜大眼睛朝我這裡看,想要聽聽我們在說什麼。
「我爸爸說我們應該在義大利投炸彈。他說這樣就可以解決所有你們這些叛徒。」她的聲音又提高了一級。「不管怎樣,妳以為妳是誰啊?妳跟妳的笨表哥都以為你們比我們強嗎?」
「至少我心地不壞。」還來不及阻止我自己之前,我就把話說出口了。也許我真的花太多時間跟法蘭基混在一起了。
她的臉頰由於憤怒而發燙:「哼,至少我沒有什麼瘋瘋癲癲的叔叔住在車子裡,還穿著室內拖鞋滿城跑。」
我的心發冷。
「妳叔叔肯定是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太陽穴旁邊用一根手指畫圈圈。「像瘋子一樣怪異。
這就是了。找我麻煩是一回事,甚至找法蘭基的碴也無所謂,不過不可以是多明尼克叔叔。
「別把我叔叔拉進來。」我站起身說。
「妳又能怎麼辦,嗯?」她嘻嘻的笑著問我。
「這麼辦。」我說,然後拉開手臂用我的拳頭使勁往她臉上打下去,就像法蘭基教我的那個樣子。
薇若妮卡痛苦的尖叫:「我的鼻子!我的鼻子!
「小銅板!」法蘭基大喊,開始奔跑過球場。
他還沒有跑到我這邊,薇若妮卡已經用力的揍了我一拳,不偏不倚就在眼睛上。我搖搖晃晃往後退,接著法蘭基跳到她身上,然後一陣尖叫,小孩們開始跳進來,拳頭亂飛。結果尤金‧伯德根本不需要煩惱自己打不打得到球,因為這就是比賽的結局。
「我敢說妳是故意的。」媽媽嚴峻的說著,一邊用力用碘酒戳我的臉頰。
「噢!」我說:「那會痛耶。」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護士啊?
「如果感染的話會更痛。」她說:「這就是妳跟妳那個表哥到處晃的結果。」
「那是因為薇若妮卡!她揍我!」
「看看那隻眼睛!明天早上之前就會變黑了!」
門鈴響了。
「是穆勒根先生。」她說著,身子退後檢查我的臉。「我想已經沒有用了。去讓他進來吧。我得查看一下雞肉,並且確定妳外婆沒有插手。她堅持要煮她的豌豆和洋蔥。」
穆勒根先生帶著好大一束、整隻手臂才抱得住的花束站在前廊。看起來像是有人死了。我太習慣看他手上握著牛奶瓶,所以只能訝異的盯著他。
他看見我又紅又腫的眼睛時相當驚訝。
「晚安,小銅板。」他緊張的說。
他穿西裝看起來就像我穿這件媽媽逼我穿的衣服一樣彆扭。我穿著無袖上衣和一條有令人發癢的裡襯的格子裙。
「這些是給妳的。」他說著,給了我一枝花。
我聽見媽媽的聲音在我身後顫抖著。
「好可愛啊!」她說:「小銅板,穆勒根先生這樣是不是很體貼啊?」
「是啊。」我說:「真的很讚。」
不過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媽媽忙著拿他脫下的帽子和外套,好像他是總統一樣。穆勒根先生將剩下的花束送給媽媽和姥姥。姥姥一直無法忘懷有人會送她花。
姥姥一直用開心的聲音說:「你不需要這樣的。從來沒有人帶花送我。」
「妳在說什麼?」我說:「我帶了一些花給妳,我跟法蘭基上禮拜才挑的!」
姥姥對我使了一個不滿的眼色後說:「穆勒根先生,要不要我替妳倒些什麼東西喝?威士忌?不然啤酒?」
「一杯牛奶怎麼樣?」我建議。
「冰茶。如果有的話。」穆勒根先生說:「然後麻煩你們,叫我派特就好。」
姥姥把我們都趕進餐廳去,媽媽已經拿出我們最好的桌巾、銀器和瓷器擺好餐桌了。那是我們在節慶的時候才會使用的東西。我不認為今天比得上耶誕節,絕對沒有。
某樣東西緊接著吸引了我的目光——餐具櫃。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照不見了!
「你為什麼不坐這兒呢!」姥姥邊說邊帶穆勒根先生到餐桌的上位入座。
媽媽帶著一隻呈褐色油亮的完美全雞進來。
她很緊張,一直跑回廚房,聲稱自己忘了拿出奶油、麵包捲、鹽等等。
「看起來很棒。」穆勒根先生說。
「妳忘了拿豌豆和洋蔥。」姥姥指出。
「喔,是啊。」媽媽勉強擠出微笑的說。
不一會兒她就帶著一盤蓋著蓋子的菜出來。
「請妳切肉好嗎,派特?」姥姥詢問穆勒根先生。
「當然,讓我來切。」公公說著,手拿起刀叉。
穆勒根先生有點尷尬的看了看四周,不過沒有人說話。
「你要淺色肉還是深色肉?」公公詢問穆勒根先生。
「淺色肉,麻煩你。」他說。
公公切了一大塊深色肉放在穆勒根先生的盤子裡。
「拿去吧,像黑夜一樣深哪。」他說。
媽媽把手按住額頭。
「嗯,小銅板。」穆勒根先生問我:「那些道奇隊員怎麼樣了?你覺得他們有機會嗎?」「我的多明尼克叔叔說他們有機會進打世界大賽。」
我說:「我的多明尼克叔叔是我爸爸的弟弟,他以前曾經在小聯盟打球。他甚至還受到邀請,一起和道奇對參加春訓。」
「妳的叔叔聽起來好像是個很有趣的人。」穆勒根先生說。
「他是啊。」我告訴他:「而且我爸爸是個報社作家。」
「真令人欽佩。」
「你要真的很聰明才能當作家。你上過大學嗎?」穆勒根先生不大自在的又點點頭。「嗯。」
「派特。」媽媽用輕快的嗓音說:「我盛一些馬鈴薯泥給你好嗎?」
「麻煩妳。」穆勒根先生說。
「妳是個很棒的廚師。」
「謝謝。」媽媽說,臉都紅了。
「我以為妳說我們要吃牛排。」公公說,懷疑的看著他的盤子。
「這個看起來像雞肉。」
「這的確是雞肉,爸爸。」媽媽惱火的說。
「如果不是吃牛排的話,我才不想打領帶呢。」他對著自己抱怨。
「穆勒根先生,你喜不喜歡來點豌豆和洋蔥?」
我用甜美的聲音問他:「姥姥的拿手菜是豌豆和洋蔥喲。」
穆勒根先生帶著大大的笑容舉起他的盤子。
「謝謝妳,小銅板。我想要一些。」
媽媽自餐桌對面給了我一個警告的臉色,我很無辜的聳聳肩膀。我舀了一大份給穆勒根先生,然後觀察他吃第一口的樣子。他的舌頭碰到豌豆的時候,眼睛眨得飛快,然後咀嚼了一會兒,最後用力的吞下去。
他對姥姥說:「很好吃。」姥姥開心的笑。
「姥姥在這裡很常做菜。」我告訴穆勒根先生。
「真的嗎?」他說,表情看起來有點擔心。
我一直等到他的盤子空了。
我問:「還要更多豌豆嗎?」
「嗯。」他回答得不甚確定,眼神在媽媽與姥姥之間猶疑。
「我不想把它們全部吃光光。」
「儘管來,不要客氣,爐子上還有呢。」姥姥說。
他不情願的舉起盤子:「既然這樣,那好,麻煩妳。」
我拚命忍著,才不會因為他臉上的表情而大聲笑出來。他看起來好像即將被行刑一樣。
「小銅板。」媽媽說:「能不能請妳來廚房一下?」
我還來不及回答,郝思嘉就跑向穆勒根先生,冷靜的蹲在他腳邊,在他鞋子上噓噓。
「郝思嘉!」媽媽的聲音很驚慌。
「狗兒的膀胱在工作嘍!」公公說。
「爸爸!」媽媽責備的說。
「什麼事?又不是國家機密。」公公說。
「噢,派特,我很抱歉。」
媽媽說:「來,把你的鞋子給我,我把它清理乾淨。」
穆勒根先生將他的鞋交給媽媽,媽媽急忙進入廚房。姥姥站了起來。
「我在地下室有一些抹布。」然後只剩下我、公公還有穆勒根先生。
穆勒根先生不自在的微笑著。
整頓飯局中他都一直嘗試不要直視我的眼睛,可是我知道他很好奇。
他說:「眼眶怎麼烏青?」
「喔,你說這個嗎?也沒有什麼啦。」
我很篤定的壓低聲音說:「我沒有摺被鋪床,媽媽打的。她喜歡東西放得整整齊齊。」
他看著公公,好像公公會告訴他這句話不是真的一樣。不過公公只是大聲打著嗝。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娶我的女兒?」公公說。
天堂傳奇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 張子樟教授導讀
儘管並不是所有的專家、學者及作家贊成「文學作品反映時代」的說法,但如果細讀當代佳作,仍然發現有相當多的作品(不論寫實或幻想)確實十分契合作品中反映出來的時空。《幸運小銅板》(Penny from Heaven)一書至少反映了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政府對德裔、義裔與日裔移民的不當對待行為以及義大利移民的濃烈家族觀念。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義、日三國是美國的敵國。儘管這三國的移民已經在新大陸落戶多年,也曾向美國政府宣誓效忠,但基於意識型態和不信賴心態的作祟,這三國的後裔在戰爭期間也吃盡了苦頭:有的是人身失去自由,只能居住於某一特定地區,沒有遷居、旅遊的自由;有的是失去言論自由,不可隨意批評時政;有的是失去閱聽自由,不能閱讀某些報章雜誌、任意聽取廣播。總之,他們被判定為「敵國僑民」,並幾乎是在白色恐怖下過日子。故事主角小銅板(芭芭拉)的爸爸正是因為一件小事而犧牲,他的遭遇成了純種美國人的媽媽最大的悲痛,而媽媽不願再去碰觸過去的傷痛,卻是即將十二歲的小銅板想要深入了解的往事之一,因為這件事涉及到她最喜愛的叔叔多明尼克。她想知道叔叔為什麼會自暴自棄。
相較之下,全書觸及父親死因的敘述與義大利人一般生活的描述實際上是小巫大巫之別,這也使得這本書成為追溯往日美好家庭生活的部分翔實記錄。二次大戰後,傳統家庭逐漸解構。父母俱在或同居一屋,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顧與教育的故事似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單親家庭或隔代教養的刻畫。破碎或問題家庭故事成為書寫主流。本書作者珍妮芙‧賀牡(Jennifer Holm)以自己母親的故事為主幹,說了一個溫馨動人的小故事。
故事從小銅板心目中的天堂說起:「我的天堂裡有奶油胡桃冰淇淋、有游泳池、有棒球球員。」她的野心並不大,卻不容易達成,因為媽媽限制了她:「我不能去游泳,因為公共泳池可能會有小兒麻痺病毒。我不能去電影院,因為我也有可能在那裡染上小兒麻痺。我不能坐碰碰車,因為我有可能會讓脖子受傷。」媽媽、姥姥與公公也不喜歡與她父親那邊的親戚來往,可是小銅板覺得爸爸的老家才有家的味道:數不清的親人,伯伯叔叔、阿姨嬸嬸、表哥弟一大堆,食物味美量多,熱鬧喧譁的大家庭聚會常令她不想回媽媽家。
義大利人是個擁有濃厚家族觀念的人,每個人都喜愛自己的小輩,小銅板的父親那邊的親戚都把她視為天使,她也在與他們互動中發現他們可愛的一面:勞菲叔叔的讓窮人賒帳、保理叔叔花很多時間維持他太太與他母親之間的平靜、富有的努季歐姑丈的慷慨贈予……尤其所有叔叔、姑丈、姑姑、嬸嬸齊聚一堂,參與慶祝她十二歲生日,更令她感動。她同時也體會到義大利人如何重視死亡一事(大型守靈、大型喪禮、盛大宴會),雖然她對這種習俗很有意見。
一場洗衣絞擰機事件把故事帶到高潮,但同時也間接化解了許多心結。小銅板終於了解爸爸的真正死因與多明尼克叔叔為何因為自責而變成有些自閉。小銅板住院期間,媽媽男友穆勒根先生的真誠態度感動了小銅板,讓她排除成見接納了他。親朋好友不斷進出病房,心裡很高興,又不忘記自我調侃一番:「住院是個辛苦的工作。我從來就不知道住院需要多少交際應酬。」也由於這些交際應酬的作用以及幸運豆及時發揮功能,小銅板的手逐漸康復,故事有了完滿的結局。
一本好作品必定有十分出色的角色刻畫,這本書在這方面沒有讓讀者失望。隨著故事的展開,讀者的情緒便跟著小銅板的喜怒哀樂走。全書融悲愴、懸疑、歡樂、幽默於一爐,給予讀者一種相當濃烈的憶舊感覺。作者以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凸現了故事的重心集中在命運巧安排的角色上。小銅板是兩個不同族群男女的愛情結晶,卻能贏得父母雙方家族的喜愛與照料,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使型女孩。自命修馬桶專家的公公我行我素,毫無忌憚,又懂得在必要時裝聾作啞,是個有趣討喜的角色。大過不犯、小過不斷的法蘭基是未來黑手黨領導階層的絕佳人選。其他次要角色的描繪同樣細緻寫實,充分展現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美國小鎮的生活風貌。與群龍漫天飛舞的奇幻故事相比,這樣讀來感覺滿懷柔情、溫情的人生風景小品,另有一番滋味,不想碰觸重口味的讀者,這樣一道近乎素食的小菜,值得細細咀嚼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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